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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趕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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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趕集

姚春娘和李清田吵一架吵輸了,晚上躺下了都還氣得胸口疼,越氣越想,越想越氣,閉上眼重回戰場,在腦子裏將那些處於下風的話掰開了揉碎了一句句完美駁回去,入了夢也沒消停。

惱夢攪人眠,她沒能睡好,第二日沒等齊聲開工,她便早早醒了,她起火烙了兩個菜煎餅,吃完便收拾收拾準備出門。

隔壁大門開著,那口快完工的棺材停在院壩裏,但往日一早就開始忙活的齊聲卻不在,只見他家房頂上煙囪升白煙,想來應當是在做早食。

姚春娘昨日把他一盆子桐油潑了大半,自然要買來賠給他。

桐油是個好東西,在木家具上塗刷幾遍,幹後即可防潮又可防蟲,但好東西都不會太便宜。

姚春娘本想上齊聲家問問他那桐油是在哪裏買的,但想了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,打算自己上街再打聽,就齊聲那悶葫蘆性子,她覺得自己可能沒能耐從他那葫蘆嘴裏撬出幾句話來。

今日趕集,但路還濕著,一步一腳軟泥,姚春娘也不敢把之前做好的棉被提到街上去賣,萬一腳一滑摔上一跤,弄臟了被子就可惜了。

她拿了把印著桃花的油傘,臂彎挎著只編得漂亮的竹籃子就出了門。

上街後,姚春娘先去買了點要吃的米面菜肉。賣菜的老板像是認得她,姚春娘走出幾步後聽見她在和別人說什麽“張家的小寡婦”。

那人嘴裏也就平平淡淡說了兩句,沒吐什麽難聽的話,姚春娘便也沒在意,又上了另外一家店那兒去買糖。

她小時候身子骨弱,跑久了跳狠了總頭暈。她娘說她身體弱得像沒奶吃的瘦貓崽,後來村裏的老村醫看過,讓她在兜裏放上一把糖,有事沒事吃一顆,頭就不暈了,這習慣她養到了現在。

天冷,不必擔心糖會化,姚春娘便仔仔細細把各種糖都撿了點,挑了一上稱,足足一斤。

糖店老板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,姓何,她把糖裝好遞給姚春娘,好奇地打量著姚春娘手裏的籃子,問道:“你這籃子真好看,是在哪買的?”

姚春娘這籃子是她自己編的,使力氣的木工活她幹不了,用青綠細長的竹片編個籃子卻不成問題。

村裏的篾匠大多是男人,做個竹筐背簍只顧實用,哪管好不好看,姚春娘嫌醜,便自己做了一只。

她這籃子編的時候有些地方故意留了筆桿子大小的孔隙,用粗線鉤了幾朵花穿塞在孔隙中,籃子上面的封邊用更小的線花緊緊圍了一圈,粉白黃綠一點綴,像是這花長在了籃子上,普通的籃子一下子就變得格外討喜。

按她爹的話來說,就是一看就知道是姑娘家的東西。

自己做的東西被人誇好看總讓人高興,姚春娘將籃子提起來轉來轉去給老板瞧,笑得眉眼彎彎:“我自己搗鼓的,你要是喜歡,我回去做一個送你,下次給你帶過來。”

“真的啊!”何老板本只是問問,哪想姚春娘大大方方說要送她,她笑開了眼:“那我們說好了,下次你來的時候把籃子帶上,以後你來買糖,我給你算便宜點。”

姚春娘忙不疊應下:“好呀!”

“噢,對了。”姚春娘左右看了看這一眼看不到頭的集市:“老板你知道這街上哪裏有賣桐油的嗎?”

“桐油?”何老板沒聽懂:“什麽桐油?炒菜吃的油嗎?”

“不是。”姚春娘解釋道:“是給木頭上漆的油,刷上兩層木頭就變得油亮油亮的。”

“噢!”何老板恍然大悟:“就是家裏木盆底刷的那油是吧,不過那東西咱們這小集市上怕是沒得賣,你恐怕得去鎮上問問。你要那東西做什麽?家裏盆壞了?”

姚春娘實在不太好意思跟別人說自己吵架沒吵贏,把鄰居木匠家的桐油拿去潑人了,她支吾應下:“啊,對,盆壞了。”

何老板笑笑:“重新買個盆吧,比買桐油簡單,或者你去找個木匠給你補補,木匠肯定有桐油。咱村裏就有個木匠,叫齊聲,你去找他看看。不過這人是個結巴,可能不太好說話。”

聽到“齊聲”這兩個字,姚春娘心虛地摸了摸鼻子,心想:我就是把他的桐油潑了,才想買桐油的。

集市上沒有桐油,姚春娘就得想別的辦法把東西賠給齊聲。

按理說她問問齊聲那盆桐油多少錢,按價把錢給他就是了,可鄰裏鄰居的,她又擔心齊聲隨便說個低價給她又或者壓根不讓她賠。

姚春娘可不想無緣無故欠個人情,但她也不敢一個人跑去鎮上。

她想了想,挎著她的花籃子上屠夫那兒買了兩斤肥肉適中的新鮮好肉,又買了一把韭菜加三十個雞蛋,最後提著滿滿一籃子東西回了家。

時辰還早,她快到家門口時恰巧遇到出門的齊聲。

他沒做工,衣服總算穿得比平時厚些,但也不像她裹著棉衣像個熊,只看著更顯高壯。

兩人面對面走近,誰也沒打招呼。姚春娘是心中有愧不太好意思,齊聲是純粹不愛說話,他甚至看都沒看姚春娘,雙眼盯著前路,擦肩而過時微微側了下身讓她先走。

她眨巴了下眼睛,也沒開口,學著他悶不作聲。

門口這截路窄,姚春娘一手拿傘,一手挎籃,經過他時左手挎著的籃子不小心在他腰上輕輕撞了一下,他還是不說話,又往後退了小半步,鞋邊都快懸在路沿外去了。

兩人中間隔著個籃子,本來連衣裳都沒挨著邊,這下他一退,中間幾乎能塞下個人。

這條路下方是塊矮地,地裏是之前張家種的十幾棵柑橘樹,如今正值隆冬,樹上禿得比壩子都幹凈,但樹下卻是枯枝爛葉一灘汙。

若不小心栽下去,準一身的泥。

見他避這麽遠,姚春娘下意識擡頭看了他一眼,這一眼看過去她感覺身邊立著的不是個人,而是堵不會吭聲的墻。

齊聲身子還側著,見她看過來,也垂下了眼,兩人不期然地對上了視線。

齊聲眼珠子顏色深,臉上又沒什麽表情,這居高臨下的一眼看得姚春娘莫名心頭一顫,她咬了咬唇,心道:他該不會心中正怨她潑了他的桐油吧。可她昨天還幫了他呢。

姚春娘的確長得好,身段俏,模樣也俏,不然當初她爹也不敢把她留在家裏那麽長時間不給她相看人家。

烏發彎眉,膚白唇紅,一雙眼透得像裝了春水。就是脾氣暴躁了點。

如今明明是她欠齊聲東西,被看了一眼,她眉頭卻皺得緊,反倒像是齊聲的債主。她開口道:“你這麽瞧我幹什麽?我又不是不賠給你了。”

李清田把她比作周梅梅不是完全沒有道理,就這脾氣,年紀輕輕已經是遠超常人,比炮仗還容易著。

齊聲估計也沒想到姚春娘會突然開口嗆他,他目光掃過她利索的唇,眨巴了下眼睛,只一眼,就挪開了視線。

他沒脾氣似的,被兇了一句也不見生氣,依舊不吭聲,只沖姚春娘輕點了下頭,算是打過招呼,然後便自顧自地走了。

他這溫和樣倒讓姚春娘越發郁悶,感覺自己像是個惡人,她在心中腹誹了句悶葫蘆,扭頭回了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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